【小凡高】算不算
*3.8k一发完 现实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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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我到底算不算呢?”
“什么?”
“你男朋友。”
一双亮亮的眸子盯着他看,居然也没有任何扭捏的征兆。高杨有点恍惚,这句话他听过好多遍,每次语境都不太一样,但几乎都出自对面人之口。
空气安静了一两秒,对面那小孩开始低头跺脚,几滴汗落在地上,像是一串无声的省略号。
“算什么算啊!”
有天长沙雨还不小,他们窝在酒店里订外卖。高杨打开袋子却发现少了个汤,也没吭声,自己坐一边开始吃。黄子弘凡脑袋凑过来,拿着手机账单来回看。“你这儿少点啥吧……”他用胳膊肘撞撞高杨,对方没感情地回了一个“嗯”。
“别‘嗯’,说话!”
“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,算了吧。”
“算什么算啊!手机给我。”
高杨攥着手机有点纠结:“外边还下着雨,人家送外卖的也不容易……”
黄子弘凡有点崩溃,直接把人家手机拿过来,向卖家要了三张五折优惠券才罢休。
转头看高大爷,人家早就吃完,盘腿坐在床上,闭目养神。
嗬,他倒挺闲哈。“打坐”这个爱好竟然不是瞎填的。
黄子弘凡哭笑不得,第一万次开始怀疑高杨去维也纳上学的合理性。
“我跟你说啊高杨,这个人啊,有时候就不能太好说话知道吗。”
他蹲在床边抬头看,这人别的不行,个倒挺高,往那儿一坐,跟座塔一样。
这么漂亮一人,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!
“你把你平时怼我那劲儿用在陌生人身上行吗?”
只见高杨目不斜视,波澜不惊,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,蹦出一个字儿:
“哦。”
……
黄子弘凡翻了个白眼,又没处发脾气,说高杨你真是我爸爸,绝了。
高杨笑容可掬,十分礼貌:“那就谢谢儿子啦!”
“算我的。”
“那没辙,”电话对面的佳哥把水杯一放,“谁让咱们酒量都不好呢!”
“那也不能饭桌上玩大富翁吧!”黄子弘凡快急出highG。
“你再皮,小心我连可乐都不让你小子喝!”
“佳哥我错了佳哥,我没皮,我不敢,我可好了。”
“给你们都带礼物了啊,记得找我拿!”
“诶谢谢佳哥!”
此时高杨同学正在挑衣服,黄子弘凡拎着大包小包在一边候着,这边还没挂电话。
他看着高杨悠闲的样子,再看看自己,累得跟孙子似的,于是挑了挑眉,计上心来。
“佳哥啊,那个高杨的礼物算我的了啊,他不来了。”
“啊?真的啊?”
“真的,我不骗你佳哥!”
“你可别诓我!”
“诶我绝对不会骗……”
“什么就算你的了呀?”高杨回头盯着他问。
“啊没有……”小黄同学立刻捂住电话,“我说,”随即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微笑,“你今天买的东西算我的,我结账。”
“哈 哈 哈 哈 哈”高杨笑出规律的方波,“你说的啊!”
“黄子弘凡!你又骗我!”电话那头的佳哥马上要暴走,“让小高杨接电话!!”
坚信“人间有真情,人间有真爱”的小高同学凭着一腔真诚和半腔糊涂活了二十多年,好在命运待他不薄,遇见的都是掏心掏肺的善良人,也还算活得自在。如果说,生活是一盘饺子,那梅溪湖就是那颗证明幸运的糖,第一口还会硌到牙,但这种不期而遇的惊喜会让甜味化开,让嘴角上扬起来。
黄子弘凡就是那颗糖里的夹心,与外面包裹的硬糖不是一种甜味。
小孩看着皮,其实心思比谁都细。忍得了十级尴尬冷场,说得了俩小时单口相声。活跃气氛的同时还有分寸,终结一切社交恐惧,还会照顾人,谁能不喜欢他。
高杨也喜欢他,有点偏心的那种喜欢。
喜欢是一个很泛泛的词,这个词能接的宾语也不少,可以是他爸他妈,亲戚同学,代玮、龚子棋、贾凡等等任何一个梅溪湖的兄弟,甚至是一个陌生人,一段音乐,一部电影,一本书,一句话……可当那个很长的名字作了宾语的时候,他总想往句子里加点别的什么。他觉得情感还不够强烈。
我喜欢黄子弘凡。
我喜欢他?
我喜欢他!
我特别喜欢他。
我真的,好喜欢他呀。
高杨这么想的时候,黄子弘凡通常坐在他对面生气。他好容易生气,一半时间气自己才疏学浅,一半时间气高杨磨磨叽叽。他笑,对面小孩几乎要炸毛。
“高杨啊高杨,你咋就不会生气呢?”
眼前人的脸又开始模糊,不过声音却在脑海里转圈,一层层海浪似的,打在岩石一般的脑壳上。
“我不太会生气,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气。”
高杨对着镜头笑得挺羞涩。
也许跟他不熟的人会从这句话里读出十万八千种语气,也难怪嘛,现代网民也就在这种地方有点言论自由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,生活里那么多人,哪儿有不生气的。唉,不过又是在凹人设罢了。
可高杨是真的不会生气,这世界上了解内情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。
好说话在当今社会确实算不上什么优点,不过只是在表面上减少发生冲突的可能。公交车上坐不踏实,但凡道不远一定要站起来让座;超市买东西,货架上剩了最后一瓶饮料,刚好有个小孩过来拿,他也会让出去,并对自己进行一番思想教育,比如“又胖了”“太甜了”之类的。交通指示牌上的“宁停三分,不抢一秒”被他贯彻得很好,让完了他也不后悔,仔细一想还觉得挺合情合理。就算有什么人真的惹到他了,他也会把门一关,拔气撒在枕头上,并从此跟那人保持最客套的关系,两不相欠,风平浪静。
在维也纳的时候,学校里也搞过什么职业规划,金发碧眼的女老师拿着一沓调查问卷跟他聊天,从日常生活聊到音乐梦想。老师问他,从小到大有没有什么特别受打击或者是特别有成就感的事。高杨想了半天,从小学得过的双百,想到在维也纳得过的奖,经历平淡无奇,于是说没有。老师又追问他,有过什么大喜大悲吗。他也摇摇头。老师把笔一放,说那你确实是个很平静的人。
高杨咂摸不出这句话的滋味,也没打算细想。平静说不上,他觉得是自己懒,懒得运动,懒得说话,也懒得计较。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,操心那么多,累不累啊。
所以在来到梅溪湖之后,遇到这么多好朋友,他这个独惯了的留学生也体会到了被人操心的感觉。尤其有些小孩,自己还是一副颓废北美留学生的样子,却老是喊着“高杨隐形眼镜我帮你买吧”、“高杨你会用微博了吗”、“高杨你打字真的好慢我看着都着急你要不然发语音吧”……高杨对他没大没小的称呼佯装恼怒,实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他也不是什么有规矩的人,只是在享受完聒噪的关心后表达一下自己的受用,不过表达方式都是用怼的。
黄子弘凡就对这种表达方式很不满。主要高杨还专一得很,就逮着“黑”说,没完没了,乐此不疲。年轻人肝火旺,尤其在波士顿呆久了脾气不好,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戗火。这个火戗得还不痛快,对面一张维纳斯的脸冲你微微一笑,一点脾气都没有。
可高杨最近发现,别说戗火了,见一面都好难啊。
长沙的冬天又冷又湿,剧院还算能看,衣服勉强能穿,要说真正值得回忆的,除了油爆虾和烤牛油也没啥排得上号。但有些东西确实一去不复返了。
他看着小孩放假回来上蹿下跳,梅溪湖都要变成梅溪火锅,心里有很多杂乱的情绪,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后来工作上遇到点憋屈的事,也干脆不说,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承受,没事儿。小陆来请他吃饭,他说没事;朋朋和博豪来给他送花,他说没事;子棋来看他演出,他也说没事。“没事,我不难过,算了吧,还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
某一天深夜,他做了个梦,梦的内容含混不清,只记得有一句话:
“算什么算啊!你就是太好说话了,高杨。”
小孩的声音震耳欲聋,他从床上弹起,睁开双眼,泪流满面。
那个冬天有个人发现了他的病,扒开他的嘴,逼着他吃药;结果冬天过去了,他的病又复发了,可那个人却不见了。
他要找到那个人,祈求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。
黄子弘凡站在路灯底下鼓捣手机,发了一长串文字过去,句子节奏抑扬顿挫,遣词造句毫无重复。他反复查了三遍错别字,才颤颤巍巍地点了“发送”。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,又气又怂。
这人就这样,啥事都往心里一憋……黄子弘凡小声叨咕着。
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略显尴尬的场景。
俩人面面相觑,心照不宣。远处有大妈在跳广场舞,但没有天主堂。夜晚有风,但没有星星,空气潮湿得要拧出水来。真的好闷,好热。
“羊儿。”
黄子弘凡忽然变得很认真。
“你老说我是小屁孩,其实你才是。你知不知道你其实特幼稚,自理能力堪忧,聊天还总要把话聊死,哪里都要补一刀,你那么聪明,怎么就不知道多照顾点自己呢?”
“没事儿。”黄子弘凡有点哭腔,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,“我告诉你,我不是小孩了,一年长一岁也长大了,你以后有什么事儿要告诉我,得听我的。”
“为什么要听你的?”高杨问他。
“因为你特傻,”黄子弘凡翻了个白眼,伸出一根手指戳对方的头,轻轻地,一下一下地,“我也特傻,才那么喜欢你。”
高杨被戳得有点懵,细长的眼尾被盛大的惊喜冲开。橘子洲头的烟火,酒店里的筒骨粉外卖,用不完的暖宝宝,话筒,舞台,灯光,音乐……所有热爱和怀念的事物都一股脑地涌过来,一种熟悉而久违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,慢慢升腾,渐渐化开。
“所以你呢?”
高杨想问“我什么啊”,脑筋一动发现自己不能装傻,又觉得直接表达有点露骨,想夸夸他来侧面表达喜爱之情。结果搜索一圈,他发现脑子里除了“喜欢”两个大字,剩下一片荒芜。
他点点头,对上对方的眼睛,笑得很温柔。眼神仿佛在说,对啊,世界上中奖率最低的彩票,让咱俩捡了漏了。
“那我到底算不算呢?”
“什么?”
“你男朋友。”
一双亮亮的眸子盯着他看,居然也没有任何扭捏的征兆。高杨有点恍惚,这句话他听过好多遍,每次语境都不太一样,但几乎都出自对面人之口。
空气安静了一两秒,对面那小孩开始低头跺脚,几滴汗落在地上,像是一串无声的省略号。
“算什么算啊!”
两只手交缠到一起,摩挲着握紧。
“本来不就是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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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子弘凡很难确定自己的非分之想萌生于何时,也许是巡演同台的时候,也许是机场告别的时候,再或许是某一次宿舍里的合唱,甚至能追溯到第一次见面……
算了,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。
他望着舷窗外面的停机坪,地上的人和车都显得那么小,那么遥远。航站楼的玻璃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,也不知道高杨躲在哪一扇后面。不过他一定在等我,小黄同学满怀欣喜地想着。
他背上书包,拿上行李,意气风发地走向他光明的、热烈的、充满希望的人生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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